无人奉茶。

    乐老太爷抬头看向乐则柔,那张脸无波无澜。

    几十年没受过这样的轻视和羞辱,老了老了竟折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,可竟还发作不得。他咬着牙,神情越发和蔼,“那天打你,是你祖母有错,她这几日正在休养,过些天能起身,我就让她登门道歉。”

    乐则柔回道:“您折煞我了。祖母敢打我,不过是您授意罢了,人都说祖母狠心,可当初将小姑姑沉塘,祖母给您跪了一天一宿也没用啊。”

    从不跟女眷计较,她们一言一行都是被自家老爷控制影响,即使太夫人差点儿打死她,她也没真的恨之入骨。太夫人只是老太爷的提线木偶,她对着一个傀儡发狠有什么用处,操线人才是她的仇敌。

    她又温和地笑,“也不必谁道歉,左右我已经出气了。从十天前到现在,乐家一派官员停职查办四人,左迁两人,还有一人自请回乡丁忧,皇帝没有夺情。我这一顿板子,也很值,不下二十万雪花银。”

    乐老太爷看着眼前神色恭谨的孙女,喟叹:“你是真够狠啊。”

    乐则柔口称不敢,“雕虫小技耳耳,不及您远矣。”

    乐老太爷喷地一笑,笑得直咳嗽,乐则柔亲自捧茶奉到他手边。

    他点着乐则柔,一边咳一边笑说:“你比你父亲,你伯父他们强多了,胆子也大。”乐则柔像是被夸得不好意思,露出羞涩的笑,让老太爷咳的更加剧烈。

    真想杀了她啊。

    “真就要走这一步?”半晌,老太爷问。

    乐则柔笑容依然。她声音比寻常女子哑一点,但语调平和宁静,“窃珠者寇,窃国者侯。我既然已经大胆了,不妨胆子更大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即使毁了乐家?”

    “不能为我所用,留着又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你父亲是乐家人,你也是乐家女,休戚与共。你现在做这些,对你没有半点好处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乐家人。”乐则柔打断老太爷的话,“家族和人向来分不开,父亲是乐家子弟才能念书,才能攒下这份家业,我是乐家女才能衣食无忧,受家族照拂才能有今日。这些我都知道,也知道有朝一日乐家破落了,我也没有好果子吃。远的不说,如果三伯父真的被罢黜,我的生意会难做许多,皇商地位不一定能保住。”

    所以她一直忍着,从七岁到今天,忍了十四年。

    乐则柔是商人,所有事情都为了利益。她能唾面自干,能弯的下腰,又不是会死人的大事儿,她是女人,是女商人,自己出去连户都立不得,在足够强悍之前离开家族,就是身怀巨金穿行闹市的小童,能被吞的渣都不剩。

    太夫人对她如何,老太爷态度怎样,她都可以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