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则柔脑子里全是梦,一会儿是父亲抱着她哭,一会儿又去和林彦安放风筝,粥似的乱糟糟。昏昏沉沉间,她觉得有风,又似乎下雨了,雨水落到她的脸上,凉丝丝的。

    她慢慢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她偏头趴在床上,眼前是月白色绣八宝的枕面,酸枝木床头柜。熟悉的床榻和气息,让她怀疑自己做了一场逼真的噩梦,此时不过是再寻常一个夏日的午后。

    但脸上的湿意和眼前人告诉她,尽皆是真。

    安止眼里布满血丝,颧骨突兀绷起一张惨白的面皮。泪水无声从他深陷的眼窝落下,落在她半面侧脸,落成梦里的雨和心口一片伤。

    相逢之后,不仅未能免他流离,还平添许多颠簸,总害他担心,总为他添麻烦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抱歉地笑笑。

    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,“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苍白脸上半丝血色皆无,撑出腊月雪花的笑,似乎下一瞬就会被酷烈夏日炙烤不见。

    安止心都碎了。

    安止回来路上就收到了影三传信,跑死两匹马到了湖州,终究是晚了太多。

    他看见她那一瞬,几乎以为她是个死人。

    她毫无声息地伏在榻上,双目紧闭,再无往日鲜活颜色。

    那是他恨不得用心头血温养的人啊!衣裙之下,臀腿没有半片好肉,大片大片暗红的血火一样燎在他眼里,灼烧五脏六腑,化成焦炭。

    没人知道,他为她擦洗换药时,手一直是抖的,脸上的泪没停过。

    乐则柔费力地抬手,摸摸他垂在身侧的手,让他别哭了。

    “我好好的呢,你又救我一次。”

    安止闻言神情愧疚,他半跪下与她视线平齐,反握住她的手,说:“是高隐他们救你,我来晚了,让你受苦了。”

    乐则柔有些诧异,下意识抬起身子想问怎么回事儿,话未出口就忍回嗓子里

    太疼了,锥心刺骨,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疼。